尧河

【敖峰】风里有诗句7

昨晚两个人一直折腾到半夜，没人去管床上地上的一片狼藉，两个人纠缠着一起入睡了——准确的说是郑小峰像个树袋熊一样缠在邱刚敖身上。

 

郑小峰开始做梦。梦见有一根发光的线飘在空中。

他伸手去抓，抓住了线头却看不到线尾。

他一直顺着线找过去，最后发现线的另一头挂在了一棵树上。

树？

郑小峰一抬头，发现自己已经身处一个废弃公园之中。

是他经常去的那个公园。

 

他很快意识到了这里可能是他自己的精神图景。

竟然是这个公园。

线的另一头就挂在那棵听了很多郑小峰的心里话的，公园里最高大粗壮的树的树冠上。

 

我有那么依赖这个地方吗？郑小峰的手轻轻地抚摸上树干。触感意外地真实。

 

然后他发现身后有什么东西在顶他的屁股。

郑小峰蹦起来。转头看到了一头小鹿。

 

小鹿低着头，鹿角高高竖起。

 

郑小峰盯着小鹿看了一会，突然拍手喊到。

“你就是我的精神体对不对！”

 

小鹿抬头看着郑小峰。

 

“哇。但是你跟阿花体型也差太多了……该不会被阿花吃掉吧。”

 

小鹿歪头。

 

郑小峰伸出手去，小鹿温顺地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。

然后小鹿咬着郑小峰的衣服下摆，带他来到了树洞的背面。

原本应该中空的树洞里，有一团黑色的云雾状的东西，散发着微弱的光亮。

郑小峰好像在哪儿见过这种光。

他伸手去触摸，突然被黑洞吸入了进去。

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的主人公掉进兔子洞那样。

 

等郑小峰再睁开眼，他已经身处一片夜幕中的丛林。那头小鹿也站在自己旁边。

他顾不上思考鹿是怎么跟着一起过来的了，因为面前的景象已经足够令人震惊。

他抬头看天，竟然能够清晰地看到边界。而边界之外是无数个漂浮着的碎片。

整个世界像一盒散落的拼图，而郑小峰所在的位置只是其中一块。

 

丛林深处露出一双熟悉的明亮的眼睛。

是阿花。

阿花在这，那就是说……难道这里是敖哥的精神图景？

那为什么会是碎的呢。

 

郑小峰往地图的边界走去。

这里仿佛永夜，万物寂寥，无声无息。森森茂密的树林深处散发着未知的危险讯号。

如果说郑小峰图景里的那棵树能带给他安全感，那么邱刚敖的这片树林可跟“安心”完全扯不上关系。

 

郑小峰已经站到了边界上。

他伸手想要触摸其他的碎片，发现自己竟然可以移动他们。于是他开始将他们拼凑起来。

阿花和小鹿依偎在一起趴在郑小峰脚边。

郑小峰并不是一个拼图高手，费了好大力气才拼完了四分之一左右。

 

“嗯？这个是什么？”

他捡起一块边界血红的碎片。

指甲传来清晰的排斥感，让他很震惊。

 

虽然郑小峰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，但是刚刚的拼图工作已经让他有了一些感觉。

那些被郑小峰修复过的图景，仿佛有了他的“烙印”，在触碰他们的时候能感觉到熟悉的属于自己的气息。

而这一块不同。

这上面似乎有别人的印记。并且跟郑小峰的“修复”不同，触碰它的时候完全是一种非友好的敌对感，这更像是……

破坏。

 

突然整片图景开始晃动起来。

邱刚敖要醒了。

 

……

 

“敖哥。你要去哪儿？”

郑小峰强撑着支起眼皮，沉重的身体还动弹不得，只勉强伸出一只手拉住要起身的邱刚敖。

本来就被折腾了一晚上，睡个觉还得在人家脑袋里玩拼图。郑小峰现在的疲惫达到了顶点。

 

邱刚敖也看出了他的疲惫。轻轻松开郑小峰的手重新塞回被子里。

 

“今天有安排。我得去跟爆珠他们汇合。你先待在这里，我今天不会回来很晚。”

郑小峰开口刚蹦出一个“我”字，邱刚敖的食指就封住了他的嘴。

“你现在还不能跟我去。要带你参加我也得先跟其他人商量一下。况且目前我们手头装备本身就不够。”

郑小峰觉得他说的有道理，瞬间整个人瘪了下去不再吭声。

邱刚敖被如此好懂并且把情绪都写在脸上的郑小峰惹得发笑。

 

“放心。敖哥不会丢下你了。乖乖等我回来。”

邱刚敖温热的手掌抚摸过郑小峰的脸颊。

郑小峰嘟囔了一声，在他手心里印了一个吻。

 

#

“暂时只能搞到这个，麻醉剂还得等两天。”

邱刚敖接过猛鬼递过来的小瓶子，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。

 

这是精神安慰剂，一般是给向导使用的。

一个精神崩溃的哨兵，可以由向导进行安抚。如果一个向导的精神状态出现了问题，就会用到这种药剂。

服用下去的人会进入深度休眠的状态，再由外力潜入进其精神世界进行干预和修复。

 

听起来还不赖，那为什么会变成禁药呢。

其实这个药的原理类似于一种控制力极强的催眠术，给向导喝下这个药的人会对其施加一个心理暗示，直到再次接到这个心理暗示之前，向导都不会醒过来。

所以为了防止其被滥用恶用，现在只有在专业机构里才能拿到这种药。

哦，还有黑市。

 

至于邱刚敖要的另一个药，行业内叫它麻醉剂，是将向导和哨兵的能力暂时封印，便于外力对其实施强制断开的一种辅助药物。

但是仅限于完成了精神结合并没有完成肉体结合的向导和哨兵——一旦完成了肉体结合，那么除非一方死亡，否则他们之间的连接都无法被断开。

 

“不用找了。这个就够了。”

毕竟邱刚敖现在已经用不上麻醉剂了。

 

猛鬼闻言轻挑眉头，眯着眼看着邱刚敖。

“怎么？又不想跟人家分开了？”

 

邱刚敖没说话，只回给他一个冰冷而锋利的眼神。好像在说，不该问的别问。

 

猛鬼弹了弹手里的烟灰，慢悠悠地说

“行行行。我管不着你，别忘了晚上去送码头那批货，对方要求……”

“我不去。”猛鬼话音未落，就被邱刚敖打断了。

“啊？”一截烟灰掉在了猛鬼的裤子上。

“我说过，我不碰毒。”

邱刚敖低头转着手里的小瓶子，然后放进口袋，转身就往门口走。

 

“不是。你等会！”

又没等猛鬼说完，邱刚敖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视野里。

猛鬼愣了半晌，愤愤地往烟灰缸里吐了一口。

 

“好你个邱刚敖，稍微对你客气点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了。”

猛鬼掏出手机，拨通了一串号码。

 

#

郑小峰一直睡到下午才起来。

除了腰有点酸，其余都还不错。他满意地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。

他看了看身侧空空的床铺，迷迷糊糊回忆起早上的事。

他想起邱刚敖说不会丢下他，让他等他回家。

虽然这几天邱刚敖也是不管几点都会回到郑小峰的家，但是他亲口承诺过的，总还是感觉不一样。这让郑小峰很开心。

 

肚子饿了，郑小峰打开橱柜发现里面竟然还躺着一盒速食意面。

看了眼日期，确认还能吃。

而且封面上的大厨看起来做菜很好吃的样子。

 

吃饱饭后郑小峰收拾了屋子，洗了澡。然后坐在沙发上发呆。

 

他想起邱刚敖说会带他入伙。他觉得自己也应该做点准备不能什么都依靠邱刚敖。

但是他甚至不知道邱刚敖他们下一步的计划是什么，从何准备起呢。

至于装备，他自己的配枪也早在停职之前就被没收了。

停职……

想到这里，郑小峰沉默了。

半晌，他拉开了抽屉，取出纸笔。

 

他写了一封辞职信。

 

#

邱刚敖小队正围坐在厂房的长桌前商议着抢劫霍式银行的细节。

突然邱刚敖的电话响了。

是一条短信。

 

上面写了一个时间和地点。再往下滑有一张图片。

是被绑在椅子上的郑小峰。

 

邱刚敖瞬间血液直冲大脑。直接回拨了来信人的电话号码。

“你什么意思！”

猛鬼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，毫无起伏。

“没什么意思啊。看兄弟你那么忙，帮你看会孩子咯。”

“就是你家小朋友有点太活跃了，不让他听话点怕他能把我这拆了。”

说罢猛鬼舔了舔自己胳膊上新鲜的伤口。

“我帮你看孩子，你帮我送点货。你不吃亏的。”

 

邱刚敖觉得此时猛鬼的声音无比刺耳，他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，快把后槽牙都咬碎了。拿起自己的机车头盔就往外走。

“今晚行动取消。都等我消息！”

 

#

郑小峰脑袋昏沉沉的，还有点痛。

他想抬手摸摸头，却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椅子上了。

他努力睁开眼，适应了一会周围昏暗的环境，依稀辨认出这里应该是一个废弃的仓库之类的地方。

强忍着头痛他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到这来的。

 

他记得他去警局递了辞职信，还被上司骂了一顿，说什么郑小峰你搞清楚状况，现在你是被停职，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你哪儿也不许去。

但是郑小峰去意已决，他把上司的唠叨都抛在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。

反正与黑恶势力勾结的罪名早晚都要坐实了，大不了通缉我好了。郑小峰心想。

 

然后呢？

他又费力想着。他从警局出来以后应该直接回家了才对。

但是有个人在他家门口。

在他准备开门的时候从背后偷袭他。他们还打了起来。

最后那人往他嘴上捂了什么东西。

然后……然后他就在这儿了。

 

被人绑架了？谁会绑架他呢？

正在郑小峰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，他看到了脚边有什么液体流了过来。一股刺鼻的味道。

是汽油味。

随后他听到了角落阴影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。他才意识到房间里不止他一个人。

 

“谁在那里！”

郑小峰太久没喝水导致喉咙干涩，这一声直接喊破了音。

阴影里的人似乎也才注意到郑小峰醒了。连忙往门口跑。

开门的一瞬间郑小峰撇到了他的脸。和他手里的打火机。

瞬间火光四起。

浓烟呛得他嗓子眼睛都生疼。

他拼了命想挣脱，想站起来，身体却怎么也不听使唤。砰的一声郑小峰连人带椅子横着倒了下去。

 

不知道过了多久。郑小峰被烟呛得已经意识模糊，呼吸困难。

他哭了出来。他好不甘心。好不容易才让敖哥接受他，怎么可以死在这种地方。

他想呼救，却一张嘴就被呛得咳嗽，根本发不出声音。

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，他听到了邱刚敖的声音。

 

“郑小峰！”

是因为我执念太重所以幻听了吗？

“郑小峰你给我清醒一点！”

啪。一个响亮的耳光把郑小峰的意识拉了回来。

“敖哥……？”

邱刚敖看着怀里的郑小峰终于睁开眼睛。连带着脸上红红的巴掌印和泪痕。

他一把把郑小峰打横抱起往门口走去。突然掉落的木质房梁挡住了去路。

“靠！”

邱刚敖咒骂一声。他环顾四周，现在唯一的逃生口只有窗户了。而这里是三楼。

郑小峰看出了邱刚敖的犹豫，抓紧了他的胳膊，用虚弱但坚定的语气说道。

 

“没关系的。敖哥你不是会飞吗。”

 

郑小峰脑海中突然闪过和邱刚敖第一次相遇时的情形。

那天邱刚敖就是从火光中飞跃而下。

此时郑小峰确信，那时他们一定是有对视过的。

于是他抓紧了邱刚敖的手臂，闭上了眼睛。

 

耳边传来呼啸的风和玻璃破碎的声音。